命好容易就给了
苏芮琪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,一般别人说对不起都会很快得到她的原谅。
比如公车上,“对不起踩到你脚了。”
又或者教室里,“对不起我拿错书了。”
但此刻眼前的状况真的让她震惊,无语,抓狂。
一层薄薄的烟雾笼罩全身将她与鲜活的世界隔开,光线的温度和风的碰触都无法穿透。
她低头看看,自己的脚飘在空中,而面前跪着一个穿着小斗篷,戴紫色小尖角,好像在玩cosplay的小孩,她第101次说了“真的对不起”。
然后抬起了那双湛蓝的眼眸。
“我不是故意勾错魂,你相信我。”
相信你又怎么样啊!快让我活过来啊!
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,刚满16岁的小恶魔刘人语有点慌。这件事给她最大的教训就是出门真的不能不戴眼镜啊。
勾魂令上写的苏芮其,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叉子下去带走了多一个斜王旁的苏芮琪。
“这下要被老师骂惨了。”她小声嘀咕着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没,没什么,这样吧,我去帮你申请上天堂好不好,以后你就有白色的小翅膀可以飞,还不用上学,想吃什么就吃什么。”
为了不被这位冤魂举报,刘人语提出了自认为全世界最诱惑的交换条件。
“好……”苏芮琪刚说了个字。
她立刻抢过话茬,“那就一言为定!”
“好你个头啊!我不要死!你还我命来!”
要不是打不过你,我现在立刻马上跟你同归于尽。苏芮琪恨得牙痒痒。
阴世的魂灵和阳间的生灵数目都被实时监测着,如果要让苏芮琪活过来,就必须先带走真正命数已尽的那个人。
刘人语掏出定制的GPS开始搜索信号,脑袋则被刚刚苏芮琪抢走的小叉子抵着算是威胁,其实她只要打个响指就能夺回武器,但是毕竟自己理亏,再欺负人家好像真的不太好,就让让她吧。
“找到啦找到啦,就在这一片,我说怎么能搞错了呢,都怪你们离得太近了。”
刘人语喜笑颜开。
苏芮琪面若寒霜,握着叉子的手又加了一分力度。
“你再说一遍怪谁。”
天上飘着几缕火烧云的黄昏,像抹了石榴汁,暖黄里泛着微红。
刘人语和苏芮琪脑袋叠在一起躲在人家大门背后。
“爷爷,慢点。”
一个小女孩搀着老人的胳膊慢慢穿过花园,走进了房间。
“我知道这家人,好像父母都在外地打工,平时只有爷爷在家陪着他孙女。”
沉默已久的苏芮琪开了口。
刘人语咽了口唾沫,苦涩地说,“可是这个爷爷,已经到时候了……”
“是啊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……”
“那我就……”
苏芮琪没再说话,眉毛拧到了一起,眼睛一点点变成积雨的云,感觉手里的叉子被刘人语慢慢抽走。
她扇了扇翅膀,飞到了窗口,举起了叉子。
明明在做正确的事,为什么感觉自己十恶不赦。
可她在窗口举了叉子好久,久到苏芮琪抬头看得脖子都酸了,也没有刺出去。
“呜呜呜呜呜我下不了手!”
“好啦好啦,我都没哭,你哭个屁啊。”
“其实还有一个办法。”
只要我待在你身边,就能用法力让你留在人间,等别的恶魔发现爷爷阳寿已尽来带走他,你就可以活过来了。
听起来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,但收留了刘人语几天过后,苏芮琪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单纯编了个理由来骗吃骗喝。
自己出去上学的半天里,零食被吃得干干净净,漫画书折了角扔得乱七八糟。
愤怒的苏芮琪拉开衣柜,一把揪住了躲在里面睡着了的刘人语。
“看你干的好事,信不信我赶你走。”
对方被吵醒了嗯唔着在衣服堆里滚来滚去,睁着大眼睛很无辜的样子,“我在这是为了救你的命。”
是吗,谢谢你啊。
苏芮琪嘴角抽搐。
一开始就是你害死我的,你是鱼吗记忆只有七秒。
人间的床原来这么好睡。
半夜偷偷跑到熟睡的苏芮琪身边,刘人语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躺了进去,把脑袋一点点放到枕头上。
真软啊。好想打滚。
刚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,苏芮琪就被弄醒了。
黑暗里有人叹了口气,“你又在搞什么,我明天还要上学。”
短时间的法力越来越难续命,刘人语必须更多地和苏芮琪待在一起,还好正常人是看不见她的,他们只能看见苏芮琪一个人走在路上表情怪异,嘴里瞎嘟囔,还特别能吃,什么都要买两份。
“我们一起去买甜筒吧,第二个半价呢。”同学发出了热情的邀约。
“不了吧,我一个人就能吃俩。”
苏芮琪一只手拿着自己的冰淇淋,一只手把另一个甜筒举过肩头好让刘人语能吃到,这个传递火炬的姿势让她练出了结实的肱二头肌。
没办法,要是让她自己拿着,别人就会看到空中飘着一支冰淇淋。
那也太吓人了。
苏芮琪看了看小口嗷呜吃着冰淇淋的刘人语,努力控制着把奶油糊她脸上的欲望。
不过,养一只小恶魔,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。
“这道题选C啦。“
刘人语从班上第一名的座位旁边飘回来,指了指苏芮琪的卷子。
“还有这一题,改成B,这道证明题你漏了条件,圆锥曲线的题就别抄完啦,写到倒数第三步就可以了,不然有点可疑。”
明明没有上过人类的数学课,旁听了几天竟然讲得头头是道的。苏芮琪心里点了点头,却不会把这番话说出去。
还不是连魂都能勾错的笨蛋恶魔。
这天回家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,桌上留了饭菜和字条。
(隔壁的爷爷突然犯心脏病了,我们去帮忙,你自己吃饭写作业,不用等我们。)
啊……
苏芮琪定定地站在桌前,脑袋里有好多个想法在撞,心里却一下子空空荡荡,把不成句式的念头拼起来,只能得到一个朝夕相处的名字。
刘人语呢。
“爷爷走啦。”
背后响起的声音带着哭腔,一双手伸过来环抱住了自己的腰。
“现在我可以,把命还你了。”
刘人语松开双手,拉着苏芮琪转过身来,她有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又想让人家活过来,又想把她的灵魂永远保管在身体里。
太复杂了,人类的感情,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反而要放开她。
刘人语说,“你把眼睛闭上好吗?”
总之,还是应该做正确的事吧。她努力说服自己。
挨到嘴唇的时候苏芮琪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,像触电的应激反应,刘人语抬手扶住了她的脸颊,心想你不想把命拿回去可不行,我没法回去交差的。
这种在人类世界里叫做接吻的动作,碰巧两个人都不会。
但那种柔软的、翻腾的、蜜糖似的爱意,就是最好的指引。
生命一点点回到了体内,苏芮琪感觉到了。
面前的刘人语一点点消失了,像散开的微粒。
好像做了一场铭心刻骨的梦啊。
苏芮琪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,呜咽着把眼泪往回吞。
但是又的的确确不是梦啊,她知道的。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怕黑了,这不是能一瞬间长大的事情,是有一次停电了她吓得转身抱住刘人语,说自己怕鬼,对方哭笑不得,“严格来说,我也可以算鬼吧。”
不怕黑了,因为习惯了被保护着。
也长大了,学会了照顾别人。
这些留在心里的痕迹都真切证明着她曾经出现在自己的生活。
桌上的字条被风吹落到头顶,苏芮琪随手一抓,看见上面多出来一行字。
(你哭得好难看噢。)
一支笔在空中飘着飘着来到面前,笔尖杵上去,纸就往后退,费力地歪歪扭扭画着不成型的字符。
苏芮琪擦了擦眼泪,扶住纸背,才终于能辨认出刘人语想要写什么。
如果没猜错的话,她现在应该是趴在自己背上,像以前撒娇耍赖那样。
一笔一划的,她郑重写给苏芮琪两个字,“我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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